农民工的一天从早点开始——忻东旺《早点》

 play    

改革开放以来，现代化发展催生了城市的大规模扩张。传统以土地为重心的农业型社会格局被打破，农民不再固守田地，而是转向城市，积极参与到城市建设之中。农民工不同于白领，也不是工人，他们是我国改革开放一支新型劳动大军，他们以廉价的劳动力，干着城里人不愿干的最苦、最累、最脏、最危险的工作，为城市建设做出了巨大贡献，是城市最基础的建设者，也是城市经济发展的重要力量。这群奔波在建设一线的体力劳动者和临时驻足者，虽规模巨大，却因工作技术含量不高、户籍制度、社会身份等问题，成为最容易被人们忽略和不受关注的弱势群体。农民工问题也是国家非常重视和关注的民生问题，2006年3月27日，政府公布《国务院关于解决农民工问题的若干意见》（简称《意见》），根据《意见》，国家先后在保障农民工权益、改善农民工就业环境、完善农民工社会保障体系、健全农民工职业培训和就业指导、解决农民工子女上学等方面都实施了很多的举措，大大改善了城市农民工的生存环境。

自20世纪90年代起，忻东旺开始将这群从农村转向城市讨生活的农民工作为绘画的表现对象，从《诚城》到《明天·多云转晴》，再到《早点》，他以情运笔，夸张但不丑化，写意但不失精准，捕捉并塑造农民工在城市生活中每一个个体所呈现出的心性特征。这既突破了以往美术作品中对农民形象的理想化、典型化表达，也与今天很多创作中单一的类型化农民形象不同，他打开了绘画中描绘农民题材作品的新视野。

在某个清晨，某个城市的一处早点摊旁，几张折叠桌边正聚集了一群人，他们有的正低头进食，全神贯注而无暇四顾；有的勺在嘴边却眼神迷离；有的则餐已过半，正挺直腰杆端坐，手持碗筷而陷入沉思。他们在吃着早点，但全然没有细嚼慢咽和悠闲淡然，迟来的人正在静静等待新出锅的热食，吃完的人已起身扣紧外套，似乎准备新一天的忙碌……这虽是一个多人场景中一瞬间的截取，却没有给人热闹与喧嚣的感觉，他们相互之间没有邻里乡亲聚餐时的插科打诨，而只有自顾眼下三寸之地的静默，只有碗筷交错时的轻微低响，只有钢勺撇起食物进口时的吮吸之声。这是一群深度参与城市现代化建设的特殊群体，他们在平凡的一天里，正在吃着一顿最简单的早餐。

因此，在城市化进程的大背景下，忻东旺表现的对象虽然仍然是农民，但与刻画此时此刻尚在农村田野中耕作的传统农民不同，他转向进入城市的农民工群体，刻画他们在城市中的衣食住行，以及这些外显行为之下内在的精神维度。正如《美术》杂志主编尚辉所指出的，忻东旺笔下所表现的农民工形象的深刻性，在于他能够透过临时职业或服饰装扮，发掘那些不会轻易改掉的农民本色，他重在探寻农民工走进城市打拼寻梦的心理过程，并通过服饰与表情、动作与职业形成的某种矛盾性，来描绘已成为中国城市有机组成部分的这个特殊社会群体。显然，城市中的农民与在城市中工作的很多普通劳动者，在工作种类上没有显著的区别，但细看之下，他们长期以来已经固化的农民阶层特有的思维观念、行为模式和心理特征，却并没有因为离开土地而消失，于是他们就成为城市文明与农耕文明在城市这个特殊场域交融与混合时的矛盾体现者。

但是，忻东旺对以农民工为代表的普通劳动者的关注和表现，却并非出于一种为博取绘画表现特殊性而选择的艺术策略。促发他在长达20余年间持续关注生活在社会底层的普通劳动者的原因，既与其自身从小在农村生活、工作的经历而建立起来的共情有关，也来自他发自内心的情感诉求。他曾说，因为一段民间艺人的经历，让他更为深刻地感受到民间百姓的朴素审美观，使他懂得美与心的关联。正是带着这种朴素而真诚的情感，忻东旺在表现农民工形象时，总是能够精准地捕捉到每个个体独特的眼神与情绪表达。他既不想画成外国式的油画，也不想走油画民族化的老路，画成中国画式的油画，他觉得还存在着一种中间状态。因此，忻东旺在借画笔勾勒中国城市化进程中的农民工这一重要题材的同时，在艺术表现上，以独特的融合性探索，为油画的中国化发展提供了极具启发性的个案。

（吴端涛）

【人物档案】

忻东旺

1963—2014年。生于河北康保，1988年于山西晋中师专艺术系毕业，1990年调入山西师范大学艺术系任教，1993年入中央美术学院油画系第七届助教进修班学习，1999年调入天津美术学院油画系，2000年入中央美术学院油画系首届高级研修班学习，2003年调入清华大学美术学院绘画系，担任教授，为中国美协会员、中国油画学会理事。2014年1月11日因淋巴癌去世。代表作品《诚城》获第三届中国油画年展银奖，《早点》获第十届全国美展金奖。

主编/殷双喜 副主编/丁澜翔 曾小凤 湖南电子音像出版社出品